手工藏装：一丝一线总关情
行走拉萨街头，迎面走来一个身着藏装的姑娘，绚烂的服饰在灿烂的阳光下像绽放的春花。一个民族的服装，是这个民族符号化的象征，凝聚着千百年的历史积淀和文化传承。由于自然条件、生产方式的不同，藏族服饰丰富多彩，差异颇多，目前已发现的服饰类型高达200多种，居中国少数民族之首。而在一个被机器大量替代手工的时代，手工藏装和赖以为生的手工艺人，又有了怎样的改变?
编织彩虹的织女生活
站在贡嘎县姐德秀围裙厂外，歌声越墙入耳，我仰头猜想，不知里面的劳作场面是否也如此温和、快乐?
见到我们，她们立刻停止了歌唱。作坊主用藏语向她们解释了什么，她们便立即恢复了之前的自在状态。看着她们一面唱歌一面劳作的场面，我也止不住地笑起来。
早就得知，生活在雅砻河谷地带的姐德秀女人心灵手巧，编织工艺属藏区第一，这里的女人也被称作是编织彩虹的人。姐德秀是山南地区的重镇，生产的氆氇曾一度作为贡品源源不断地送往朝廷，除了选材上乘以外，还要归功于这些心灵手巧的姐德秀女人。
纯木机器，金属响声。这是两个完全不搭界的词语。但聪明的姐德秀女人就将这两个视听词汇结合得天衣无缝。起初，我也和众多第一次来到姐德秀的人一样，因为织布机中发出的叮叮作响的金属声而奇怪，更对织布机的“纯木”表示怀疑。仔细查找才发现，在每台织布机的木头上都钉有十来个啤酒盖!年轻“织女”央宗说，她们在自己的织布机上钉上啤酒盖，工作时，随着手臂和织布机的摆动，那些啤酒盖就会发出有节奏的叮叮声。于是，看似枯燥单一的劳作就变成了愉悦的歌舞。
更为可赞的是，看似同一颜色、同一木料制作的织布机上，绑着各种颜色的彩带。央宗说，把这些彩带绑在织布机上，看上去更漂亮。
工作的间隙，织女们坐在一起聊天。在这里工作，时间上没有任何限制，薪酬多劳多得。她们当中，有的早晨7点就来到作坊，工作两小时后再出去喝甜茶。到上午11时左右，又回到作坊干活。而即便在作坊里面，她们也是可以随时休息随时喝甜茶。说着，一位胖胖的大姐不知从哪个角落拿出几瓶啤酒，大家就一人一瓶地喝了起来。
美德俱全的姑娘，
像翠柏一样的姑娘，
性情温和、亲切、善良，
就像“大自在天”的公主一样，
愿你财富、人口、运气三兴旺。
喝着酒，大家又情不自禁地歌唱起来。正当央宗细心地为我翻译时，刚才那位胖大姐又站起来表演起了“小品”。
只见她拿起旁边的薯片筒，模仿着时装模特的步伐向大家走来，走到大家面前时，还把薯片筒放到面颊，用生涩的英语念着：“HELLO”!这位大姐名叫朗珍，因为体形较胖，所以大家都管她叫“八戒”，而她的真名已经很少有人说起了。“八戒”天生是个开心果，在作坊里，只要她一说话，总能引起一阵哄笑。
大家的笑声掩盖了央宗为我解释的声音。此时“八戒”肩上扛着一支木棍，一会儿模仿红色娘子军的造型，一会儿边唱《西游记》的主题曲边模仿沙和尚挑担子的样子……织女们畅快地哈哈大笑着。她们不会去思考姐德秀氆氇的发展前途诸如此类的宏大命题，她们只负责日复一日的织布、歌唱。
同样在山南，泽当镇哗叽厂的巴桑就在想着这个宏大的命题：如何在坚持手工制作的前提下扩大生产规模。
“哗叽”，是氆氇藏装中最高档的一种布料，这种布料的原产地就在泽当。早在松赞干布时期，这种经线、纬线双线交叉纺织的称为“泽当哗叽”的极品呢子就已经出现在泽当大地上，深受人们的喜爱。
今年46岁的唐卡画师巴桑，出于对家乡传统文化的热爱，承担起泽当哗叽的传承与推广工作。在巴桑租用的厂房里，各种编织哗叽的设备一应俱全，有一些工具和制作工艺历史非常悠久，全都靠着一代代的传承才保留至今。巴桑费了很多工夫，请来了几位早年就做哗叽的老艺人，在制作流程的各个工序都安排了一位老人，通过他们的回忆摸索对年轻工人进行指点。
巴桑自己也参与哗叽的原料采购和制作过程。不久前，他刚刚从山南地区的曲松县采购羊绒回来。一说起哗叽，巴桑就一脸自豪，他用手捧起身旁麻袋中的细腻羊绒，“这是羊后颈部位的绒毛，是羊身上质量最好的绒毛，一头羊身上平均只能出0.8两。哗叽就是用这种手感最好、最精细、最软和的羊绒做成的。”由此制成的哗叽比普通氆氇要轻薄细腻得多，保暖功效也更强。
从前作为贡品的哗叽，只有贵族官员才能穿，如今，尽管用哗叽做成的藏装价格依然不菲，但普通人也可承受。巴桑工厂手工制作的藏装最便宜的两三千元一套，贵的则要上万元，卖得最好的则是五六千元的档次，作一身藏装至少要用半个月时间。
在制作传统藏装的同时，巴桑也在思考如何吸收新颖元素进行改良，如何用最高档的藏式布料制作出潮流时装。藏汉结合的羊绒风衣就是他们研究的产物，在吸纳藏装经典的传统元素基础上，又加入了时尚元素，深受年轻人的喜爱。“很多人都专程从拉萨过来选购我们的藏装，一直都是供不应求。” [page]
除了山南的氆氇，扎朗、浪卡子、江孜、芒康的氆氇也颇有名。来自四面八方的氆氇流到拉萨，这个西藏的文化经济中心，有着全西藏最时尚的潮流和最流行的款式。八廓街以及措美林一带，汇聚着为数众多的手工藏装店，每逢节日，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。
在八廓街附近的鲁固巷里，藏装师傅扎西的店面很小，也没有醒目的招牌，但因为几年来收获的口碑，有很多特意寻上门来的老顾客。扎西师傅今年35岁，已经做了7年的藏装，最擅长的是做氆氇藏装。从为顾客丈量尺寸，到根据款式进行裁剪缝制，再到最后的镶边加扣，一件藏装至少要用三天时间才能完成。
在扎西师傅的店里，最便宜的藏装600多元，最贵的则要2000多元一件。他解释说，尽管都是纯羊毛制成，但氆氇也有等级之分，不同部分的羊毛质地不同，氆氇做工的精细也会影响价位。“我们用的都是最好的“协玛”氆氇，属于优等品，制作出来的藏装价格自然要高一些。”扎西师傅介绍，如果用等级较低的“青孜”氆氇，一身藏装制作出来，售价也就在百元左右。
不只是氆氇藏装，丝绸藏装也一样，原料优质的价格自然高，而藏装师傅的手艺同样也决定了藏装的不同价位。在八廓街周边的一些小藏装店里，最便宜的一身丝绸藏装只要一百多元，而在因原料上乘、制作精良拥有极好口碑的服装专卖店，一件丝绸衬衫加一件修长的丝绸藏袍就要500元左右。
来找扎西师傅订做藏装的人，男女老少皆有，不过中老年人明显要多一些，“现在的年轻人觉得穿藏装行动起来不太方便，所以很多人都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拿出来穿一下，”扎西师傅的言语中不免有些遗憾。“中老年人就喜欢穿藏装，他们觉得穿其他服装更麻烦，要考虑各种搭配，一身藏装直接穿起来就走，颜色款式在订做时就已经选好，省事多了。”
在拉萨市面上，也有一些款式固定，型号相同的机制藏装在售卖，对此，扎西师傅并不担忧手工藏装的前景。“那些机器生产的藏装可能对于游客比较有吸引力，价格也便宜，随便买一套就当旅游纪念了。”他坚信，真正想要穿藏装的人，一定是希望有一身为自己量身订做的专属的衣服。“另外，我们在选料选色上也会给顾客一些建议，他们也会把自己的喜好告诉我们。”在扎西师傅看来，订做藏装过程中的交流同时也赋予了这身衣服很多人情味，这些，由冷冰冰的机器制作出来的千篇一律的藏装上面是感受不到的。
拉萨与山南相距遥远，但和巴桑一样，藏装师傅们也在探寻着藏装的改良。过去，由于长期的封闭性生存，藏装发展的纵向性差异不大，其基调变化亦小。如今，人们对藏装的制作提出了更多更高的要求。相比传统款式，经过改良的藏装更受人们的青睐。藏装工艺师们看准了这一点，纷纷开始对传统藏装进行创新改良，以吸引更多的顾客。
比如，以前套衫式藏装容易给人造成臃肿的感觉，而一些服装专卖店的藏装师傅就把原来的两三层改成了一层，不仅穿起来方便，而且显身材。同时，丝绸因其面料柔软，质地优良，也成为藏装服饰改革的一大主角和人们选购的热点。他们不仅从苏杭引进各种丝绸，还大胆从日本、韩国、尼泊尔引进各种布料，手工缝制技术上配以时尚元素，使藏装不仅显得端庄，还更具独特魅力。
扎西师傅制作的藏装也在改良，“现在就很流行藏式女装上身类似于旗袍的，有盘扣和硬挺的领口，好看得很，又显腰身，好多藏族女孩都喜欢穿”。对于藏装的改良，他有着自己的见解，“只要在保持藏装本来的民族特色前提下，各种时装和传统服装里面好的东西，都可以拿来使用。藏装更好看更轻便了，穿的人也就更多了，这是好事。”
扎西师傅看得通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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